兼收并蓄,融会贯通,寥寥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莫说古代,即使专家横行,大师遍地的当代,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兼收并蓄,融会贯通呢?汪深先生的成功之道,在我看来,一是没有媚俗之意和好高骛远之心,二是埋头一念认准方向绝不旁顾。他不是草原上纵横驰骋的骏马,他只是甘谷北山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甚至小毛驴,却是连他也不曾想到在他走过的地方会留下锦绣,留下丰收,留下让人唏嘘感叹,匪夷所思,而又芬芳馥郁的奇迹。士是英雄吗?不,是凡人;士是凡人吗?不,士是真正的英雄,抑或是无名的英雄。
汪深先生真草隶篆诸体皆工,但每种书体皆脱胎于魏碑,得益于魏碑,大放光彩于魏碑。他的字一如好茶,龙井就是龙井,普洱就是普洱,纯而又纯。这些年常和书画家打交道,一说他的作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的作品有谁的风格,谁的风格,听来听去就是没有自己的风格。便想,这些人是不走错了路,天生的演说家,偏又拐这寂寞的道上来了?书画是艺术,不是天水烩菜,不是东北乱炖。汪深先生像打井一样,不管别人咋说,他认准那地方有水,就执着一念日复一日打下去,别人的井出水时,他的井里还滴水不见,别人井里的水枯竭时,他井里的水喷涌而出,那么清甜,那么旺盛。厚积薄发,而厚积,需要耐心,需要毅力,需要定力,更需要自信。不善言辞的汪深先生把别人演说的过程变为实干的行动,他有点不合群,既不合群于过程,更不合群,甚至鹤立鸡群于最终的结果。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雪宣无语,酣畅人生。
今年以来,不时看到悼念汪深先生的文章,从同学们深情眷眷的文字中我对他有了进一步了解,也添补了一些认识上的不足。不止有一个人问我汪深老师在我县书法家中能排第几位,对此,我无以言告。我能告诉大家的只是我个人的感受,在这样一个人心浮躁、艺术拜金的年代,我们景仰武克雄、王金慎、汪深这些学养深厚的学者。没有深厚的文化修养,艺术就像豆芽菜,漂在水上,根上没一点土,何谈什么接地气,什么生命力。文化是艺术之钙,没有文化之钙,什么“家”都是过眼烟云,这点,对甘谷书画爱好者来说,意义尤为重要。官方封的“家”没用,家不家最后取决于人民大众是否承认,取决于作品能在多大层面上流传,哪一级会员都不是的汪深先生,谁能说他不是书法家,不是书法大家。在悼念汪深先生仙逝十周年的时候,除了悼念,我们该从他身上汲取什么呢?
转瞬十年。十年间,我们忘掉了很多,但忘不掉汪深先生,他的音容笑貌不但未因时光流逝而淡漠,反倒历久弥新。一个人不在于生前如何惊天动地,而在于死后还有多少人记着他。汪深先生走了,留下了什么?留下了精神,留下了书法,留下了《殊深轸念——汪深先生纪念文集》中一幕幕动人的情景。一篇篇文章,一声声泣诉和咏赞,正是从这些如泣如诉,娓娓道来的文字中,瘦削的、健朗的、骨骼清俊的汪深先生在文字的香木中实现了他人格的升华和精神的涅槃。
作为汪深先生的同事,我衷心感谢王子祥、王招祥等三中的同学们,他们对汪深先生的怀念,其实是对学人品格和艺术风范的褒扬,这不只是对一个的,而是对所有我们值得怀念的人的,汪深先生是属于社会的,属于我们大家的。
汪深先生,千里搭长篷,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有命,活人活到这份上,当无憾矣。
(牛勃,甘肃省甘谷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伏羲文化研究会会员、甘肃省戏剧家协会会员,天水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专著有长篇小说《此人》、《此景》、《甘谷史话》等14部。)